望鄉臺上望和平
——尋訪83年前獨九旅在惠州城血戰日寇的烽火印記
山以戰名,臺因義重。
望鄉臺,惠州西湖畔一座海拔不過兩百余米的小山,南坡陡峭如刃。83年前的2月初,這里槍炮震天,中國軍人以血肉之軀筑起鐵壁——駐防惠州的國軍第十二集團軍獨立第九旅(以下簡稱“獨九旅”)627團官兵在此血戰日軍精銳,保衛惠州城,打響了惠州軍民抗日戰爭中在中心城區最激烈的一次戰斗。
這場激戰持續3日,創造了“一日五退敵軍”戰績,獨九旅的將士們共打死打傷日軍230多人、擊斃日軍聯隊長,而獨九旅也犧牲官兵200余人。這些年輕戰士用生命詮釋了“一寸山河一寸血”的錚錚誓言。
尋訪望鄉臺的烽火印記
一場五退敵軍的血色鏖戰
望鄉臺是掛榜山下公路北側(亦稱小掛榜)的一座山峰,高200余米,與掛榜山、飛鵝嶺高地形成犄角,可以控制日軍從今鱷湖往北穿入黃塘路和西湖路(今西湖塔下)進入城區的路。如此戰略要塞,是兵家必爭之地。
1942年1月下旬,日軍酒井部中川聯隊長率部2000余人,在飛機的配合下,從東莞出發,沿惠樟公路向惠州進犯。
2月2日上午,寒風中彌漫著火藥的氣息,這注定是血戰的一天。日軍中川聯隊以為能夠快速攻下一城,卻在望鄉臺下遭遇當頭重擊,被阻于山下不能前進。
望鄉臺,南面山體陡峭險峻。山頂上,陳濟棠主粵時期修筑的鋼筋水泥堡壘森然矗立,周圍戰壕環繞,并遍布大小暗堡和防衛掩體。

望鄉臺守軍射擊點。
進攻開始,日軍集中所有炮火對守軍進行猛烈轟擊,濃密的硝煙籠罩著望鄉臺。日軍炮擊停止后,即派出約300人兵分兩路攀崖強攻。
當日軍接近望鄉臺時,守軍堡壘內的機槍突然噴射出幾條火龍,周圍的戰壕和暗堡也一齊開火。
日軍遭到這突然而來的猛烈射擊,紛紛倒下,有的即時斃命,有的從陡峭的半山掉到山邊,有的躲藏在山巖洞穴,有的迅速退回山腳下。接著碉堡里的勇士沖出戰壕,搜索和消滅隱藏在山腰、山巖、洞穴的日軍。
日軍第一次進攻被打敗后,;鸺s半小時,又開展了第二次進攻。日軍首先接續向望鄉臺猛烈開炮轟擊,機槍射擊不斷,用火力封住望鄉臺堡壘、戰壕里守軍的射擊點。然后除依舊分兩路往上沖外,還增加了一支30多人的敢死隊,掩護幾個背炸藥包的日本兵,企圖用炸藥炸毀望鄉臺的堡壘。
這樣處心積慮的猛攻下,讓日軍始料未及的是,第二次進攻敗得更慘——敢死隊員和幾個背炸藥包的日本兵,幾乎被守軍的神槍手全部擊斃在半山腰,第二次進攻完敗。

中國守軍在惠州城郊用重型機關槍阻擊日軍。惠州日報記者嚴藝超 翻拍
接著日軍又展開第三、第四次進攻,同樣被固守在望鄉臺的獨九旅勇士們一一擊退,日軍暫時未能越雷池一步。
戰斗延續到下午,眼看戰斗膠著,日軍中川聯隊長親自到望鄉臺下日軍陣地,用望遠鏡觀察獨九旅守軍陣地。在他的指揮下,日軍發起了最猛烈的第五次進攻,炮來彈去,戰斗異常激烈。
此時,望鄉臺守軍發現了山下中川聯隊長親自指揮戰斗,開始擊炮轟擊。副連長兼前線觀察哨長陳海生(惠州縣城人)迅速指揮架炮,親自測距,把首發炮彈打出去,炮彈落在中川前面,嚇得中川等人立即臥地隱蔽。
當他們再站起來準備繼續觀察時,陳海生已校正炮位,打出第二炮,炮彈落在中川身邊,致命一炮讓中川立即倒地身亡。
由于中川陣亡,日軍軍心渙散,無心戀戰,故戰斗至晚上8時許槍炮聲逐漸稀落,日軍第五次進攻又被獨九旅擊退。
那時新村大嶺的居民,親眼看到日軍用白布裹著中川尸體,用戰馬馱著退出戰場。留在城里的居民聽到這一消息,奔走相告。
事后,獨九旅旅長容干在馬鞍圩召開627團全體官兵大會,表彰了這次戰斗有功人員。
陳海生受到軍前嘉獎,連長吳玉寶也受到表彰。容干還號召全團官兵要像步炮連那樣冷靜沉著,打得快、打得準,給來犯之敵以致命的打擊,以洗雪國恨家仇。
隨后,第七戰區司令長官發來獎狀,嘉獎了627團步炮連全體官兵,并批假給錢,讓陳海生返鄉完婚。
一道永不褪色的“傷疤”
2月2日白天的戰役獲勝大大鼓舞了士氣。當日晚上9時許,駐林村的獨九旅625團從馬安經河南岸,對望鄉臺下日軍右側背進行包抄襲擊,駐守在望鄉臺的627團除留下部分戰士留守陣地外,亦全部沖下山,與625團前后夾擊日軍。戰斗延續至晚上11時左右,日軍不支,由原路退回潼湖附近,獨九旅追至鴨仔步方止。
被“一日五退”打垮的日軍卷土重來。2月3日,日軍在東莞石龍、橋頭一帶又糾集各地兵力6000多人,在飛機的配合下再次大舉進犯惠州。其中一路沿東江逆流而上,黃昏時占領博羅城。
4日,日軍繼續向惠州進犯。另一路是日軍步騎兵200余人,由陸路進犯惠州,被獨九旅阻擊于城北東江河邊,被打得人仰馬翻。
后來,由于日軍大隊人馬不斷開進惠州,獨九旅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,于4日午夜全部退出惠州,向平潭、水口、梁化、橫瀝等地轉移。
5日晨,惠州第三次陷于日軍之手。日軍侵占惠州城后,奸淫擄掠、殺人放火,無惡不作,連續3天血洗惠州城……
已故抗戰老兵鄒益泰,16歲時加入獨九旅,在其90歲高齡(2015年)之際接受媒體采訪時曾回憶稱,在1942年2月望鄉臺一役中,他見證了炸死日軍聯隊長一幕,戰場之激烈,守城之艱辛,不僅日軍被成批擊斃,戰友也紛紛倒下,他久久不能忘懷。
“獨九旅已經盡了全力,撤退也是迫不得已!编u益泰當時說,他的家園毀于戰火,親人死于刺刀與饑荒,每每想到那些喪命的無辜百姓和親友,他心中就如刀割一般疼。
多年過去,這一道永不褪色的“傷疤”,鄒益泰忘不了,后世更應時刻銘記戰爭的殘酷、抗戰的艱辛、戰士的偉大。
一座鐫刻精神圖騰的山
硝煙散盡,忠魂不朽,望鄉臺(今螺山)重歸寂靜。
而今,記者沿著山下農莊小徑上山,望鄉臺上的暗堡、戰壕、指揮部等遺址,仍靜臥桉樹林深處。

望鄉臺暗堡入口。
步入主體斷斷續續長達一公里、有93年歷史的暗堡(始建于1932年),混凝土堅固如初,炮痕、彈痕被歲月沖刷后依然明顯。射擊孔外,新聯路上已是惠州中心區、我市首個GDP千億縣區——惠城區行政辦公聚集地,鱷湖路上車流如織,周邊已是繁華街市。這盛世,如那200多個年輕生命所愿。
山風穿過通風口,似在低語那段烽火歲月!皯鸷景当け4嫱旰,實屬罕見!”我市文史愛好者嚴永忠已經是第三次走進這段歷史的遺址現場,他輕撫著斑駁的水泥墻體說:“這里是凝聚民族氣節的活教材!
大學生梁雨欣利用暑假,跟隨文史愛好者們一起上山,爬過最陡峭處近80°的山坡,戰爭遺跡赫然呈現眼前。
“那些年輕的生命,本可像我們一樣追夢……”她彎腰鉆進主暗堡,用手機拍下這始建于1932年、歷經多次戰役、遭受90多年風雨的暗堡。“這是書本上的歷史走進現實。當這些遺址出現在眼前,我內心很震撼。和平絕非理所當然,是先烈用生命換來的!”

今日望鄉臺的遺址還依稀可見當年戰斗的痕跡。
下山時,斜陽為望鄉臺鍍上金邊。
余暉晚照中,“望鄉臺”名字的由來浮現心胸。民國之前,在鵝嶺北路未開及解放軍未駐黃塘時,本地到海外謀生的人,臨別必經過此山。他們會跑上山頭,北望故鄉,告別惠州城。外出謀生多年歸來的游子,歸來時也會跑上那座山頭,迫不及待地俯望那久別的故鄉。
曾幾何時,望鄉臺上望鄉人望斷愁腸,死生別離兩茫茫,盼一個和平盛世和美滿家園。
當年離鄉人回望故土的山崗,經歷戰爭洗禮,如今化作民族精神的守望者——它凝視著山下車水馬龍與繁榮街市,也敲響每個中國人心中那聲長鳴的警鐘:山河雖無恙,吾輩當自強!
文 惠州日報記者謝菁菁 實習生梁雨欣 通訊員張燕嫻
圖(除署名外) 惠州日報記者湯渝杭